8年前,他手捏白紙黑字的承包合同,準備打一場自以為穩操勝券的官司;
8年后,他說“如果能從頭再來,我絕不會冒險再去打一場成本難以控制的官司?!?/SPAN>
8年前的一場官司磨去了他所有的銳利;
8年中他經歷了16次開庭,花費了幾百萬元的訴訟費,還有無法計算的機會成本……
他始料不及,他欲罷不能,在這8年的歲月里。
民營企業與國有企業的經濟糾紛案,在中國經濟轉型的這些年從未間斷過。但像柏松這樣峰回路轉充滿戲劇性的不多。
我們關注柏松所走過的這條漫漫訴訟之路,聽這個并不太出名的企業家講述他所發起的當年中國最大的股權糾紛案。
“如果處于一個和解的狀態,大家皆大歡喜。但現在撕裂了,大家完全對立了?!碑斈臧厮芍蒙碓诩{什的“囚徒兩難的處境”中,作出了有利于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決策,博弈的結果是雙方兩敗俱傷。
一份調查顯示:當發生糾紛時,有48.9%的民營企業選擇“私了”,而不是訴諸法律或提請仲裁。
從這個意義上,柏松用法律捍衛自己的利益所付出的巨大代價是值得的,正如一位經濟學家所言:“對企業家來說,推動規則的變革,從長遠來說,比利用現有的規則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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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年以前,柏松的眼里恐怕只有訴訟請求中那1個多億;但在今天,他寧愿選擇放棄,“如果當初和他們擱置爭議、共同致富,恐怕不知道多少個億都回來了。”
“當初總是追求自己利益的最大值,為此不惜與別人斗得頭破血流。但現在反思,覺得自己當時的想法太幼稚。
8年與8分鐘的利益博弈
企業家的囚徒困境(主)
“選擇去打一場官司很容易,而選擇不打一場官司卻很難?!鄙钲谑薪鹪磳崢I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柏松用了8年時間才悟出來。
43歲的柏松僅在6個月之前,感覺自己還是“全世界最倒霉的那個蛋”,一肚子的牢騷和郁悶不知向誰訴說——明明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的東西,卻讓自己耗費了“足以打一場抗日戰爭”的時間去維護。
事業原本一帆風順的柏松,35歲那年突然官司纏身,在曠日持久的對峙下,心里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出差在外,每當夜深人靜睡不著時,他就會一個人到酒店的游泳池去游泳,游了一個回合又一個回合,直到把自己弄得筋疲力盡時才回到房間,什么也不再想倒頭就睡。
采訪時,柏松正患風寒,在這個中年人的眼里,打官司和治病一樣,剛開始就得用對藥,不然小病準成大病,最后變得難以收拾。
這場號稱當時最大的股權糾紛案,也許該到了結的時候了。2005年2月,最高人民法院已經對他的上訴進行了第二次開庭,并可能在4月作出最終宣判。雖然柏松很樂觀地估計,這次終審有很大的勝算,但他的臉上并沒有表現出喜悅之感。他說:“如果這場官司從頭再來,不用說8年,我8分鐘就可以解決?!?SPAN lang=EN-US>
8年與8分鐘,35歲的柏松和43歲的柏松作出了不同的選擇。
1個多億的股權糾紛案
“拖也給你拖垮了?!?SPAN lang=EN-US>
上世紀90年代初,柏松開始在深圳證券市場摸爬滾打,他回憶當時的“盛況”:“每天開著車出去,后備廂里裝著四五百萬現金,隨時準備用來購買認股券?!必敻谎杆倥蛎浀乃?,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窮得只剩下錢了”,于是開始想做一點實事。這時,深圳市金源實業股份有限公司走進了他的視野。
據相關資料記載:金源公司成立于1984年,當時由冶金企業為主的39家全民企業投資組建(其中就有后來與柏松對簿公堂的重慶鋼鐵集團公司和舞陽鋼鐵有限責任公司),1989年經深圳市政府批復確定為市屬全民企業,1991年經深圳市政府批準改制為股份有限公司。
1992年11月9日,以金源公司作為甲方(發包人),以重鋼、舞鋼、當時的經營班子為乙方(承包人),簽訂了承包合同,組成了以重鋼原總會計師樊道理為總經理的承包經營班子。合同條款主要有:承包經營期限為3年,自1993年1月1日起至1995年12月31日止;實現3年內由“內部股份公司”轉為“公眾公司”(上市);3年累計上繳承包利潤基數為5100萬元;承包期間發包方的7000萬元固定資產原值不得減少……
1995年4月至12月,中冶深圳公司等12家金源公司股東,以每股1.58元的價格將本公司持有的股份轉讓給深圳比特利等5家非股東單位(柏松即為比特利公司董事長),總共占有金源公司39.07%的股權。重鋼等11家公司還持有19.97%的股權。5家公司在1996年進入金源公司董事會。
據北京齊致律師事務所主任律師單衛紅(柏松的代理律師)介紹,承包合同期滿后,重鋼一方曾簽字承認,說盡快解決承包期間的相關遺留問題,但是后來又反悔不上繳合同約定的5100萬利潤,深圳比特利公司遂把重鋼、舞鋼及做出擔保的重慶交行、舞鋼工行告上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后經審計,發現承包期間還虧損了7000多萬,于是又追加了訴訟請求,加上各種利息、罰息和違約金,總金額達到1.7個多億。此為承包合同兌現案。
手捏白紙黑字的承包合同,柏松當時自信滿滿,覺得自己贏得這場官司根本沒問題。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重鋼等11家股東企業反戈一擊,把深圳比特利等5家公司及深圳金源公司告上廣東高院,稱比特利等公司受讓金源公司股份違反了相關法律,是惡意侵占國有資產的行為。此為股權糾紛案。
一臺巨大的風車開始了旋轉。記得官司剛開始時,對方有人告誡柏松:我們最少給你拖6年,拖也給你拖垮了。年輕氣盛的柏松不信,于是揮戈沖了上去,但最終發現自己深陷其中、身不由己……
8年的馬拉松官司
每收一分錢都被法院拿走。
雙方開始了長達8年的“拉鋸戰”。柏松面前是至少有三座“堡壘”。
“堡壘”之一:國有資產是否流失?這是重鋼一方拋出的一枚“重磅炸彈”。在當時,侵奪國有資產是一項新鮮而嚇人的“罪名”,在此“大義”面前,一切“小利”都不值一提。單衛紅介紹,當時對方請來了全國各地的48家媒體,擠滿了廣東高院的大法庭,準備用鎂光燈和刀筆一起“圍殲”這幫侵占國有資產的“饕餮之徒”。但在1997年廣東高院和1999年最高法院的判決中,均認為股權轉讓的價格不低于深圳文武會計事務所確定的1.58元/股的轉讓價,而且原股東均簽字承認放棄優先購買權,所以不存在國有資產流失之嫌。
“堡壘”之二:承包合同是否有效?重鋼一方指出,該承包合同違反了《全民所有制工業企業承包責任條例》,因為金源公司是全民企業,發包方應為政府主管部門,自身不具有發包資格。柏松認為,金源公司已經于1991年改制為股份有限公司,不應適用上述條例。但在1999年和2004年廣東高院的兩次審判中,均認定發包主體不合格,屬無效合同。
“堡壘”之三:承包期間是否存在虧損?1996年10月,深圳文武會計事務所出具正式的審計報告,認定三年承包期間,經營業績虧損為7207萬元。但重鋼一方指責深圳文武會計事務所“違背注冊會計師的法定執業規范,重復調賬,使審計結果減少了利潤和擴大了承包經營虧損9540萬元,使評估增值減少和漏評7100萬元”,認為三年承包不是虧損,而是盈利2340萬元。在1999年和2004年廣東高院的兩次審判中,均認為承包經營的總經理是在金源公司董事會的領導下開展經營活動,與重鋼無關,所以不論是盈利還是虧損均由金源公司承受。
頗具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作為被告的股權糾紛一案,柏松贏得了官司并確立了合法的股東地位,但他要面臨的卻是承包經營班子招來的眾多債主,公司幾乎所有的固定資產被查封,公司每收一分錢,除了員工費用,其他都被法院拿走。
而在作為原告的承包合同兌現一案中,柏松屢告屢?。?SPAN lang=EN-US>1999年在廣東高院敗訴;2002年最高法院發回重審;2004年廣東高院維持原判。柏松又提出了上訴,最高法院于2004年12月開了一次庭、2005年2月開了第二次庭,并有望在2005年4月作出最終判決。
“如果最終贏了官司,你會怎么辦?”柏松野心十足:“如果他們沒錢還,就以債抵權、收購重鋼的部分股份吧?!?SPAN lang=EN-US>
50多萬元一次的訴訟
光訴訟費用就花了幾百萬。
當然,關于這場長達8年的紛爭,最高人民法院會作出最后的界定。我們關心的是,在現有法治環境并不是那么完美的情況下,作為一名商人,該如何權衡利弊作出自己的選擇?
面對如此巨大的官司負荷,柏松失去的東西不難估算:首先,是8年的黃金時光。柏松感慨,深陷官司的自己,不少商業機會從指尖流失;其次,是人民幣的直接損失。上億元的標的,按5‰的訴訟費用,柏松每敗訴一次,就要拿出50多萬的真金白銀,幾年下來,光訴訟費用就花了幾百萬。另外還有律師費、差旅費、維持公司基本運作的費用等等;再者,如果最終敗訴,1個多億的財富將付之流水;另外,還有機會成本。按柏松的假設,如果當初這1個多億投入深發展,至少有7倍率的增長……
正所謂一葉障目,8年以前,柏松的眼里恐怕只有訴訟請求中那1個多億;但在今天,他寧愿選擇放棄,“如果當初和他們擱置爭議、共同致富,恐怕不知道多少個億都回來了?!?SPAN lang=EN-US>
當然,柏松最大的變化莫過于心態的變化。在單衛紅介入股權糾紛的官司之前,對方已經開過一次庭了,但原告方覺得原來的代理律師在庭上的感覺不是很硬朗,對節奏的控制有點問題,好像總是被對方壓著似的,于是柏松通過朋友請來北京律師。單衛紅回憶起初次見到柏松的情景:“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中國大飯店,朋友開玩笑說,你看那個腦門最亮的就是他。那時候他很年輕,才35歲左右。他很氣憤地說,明明是我們有理,但人家卻說得振振有詞,把什么馬克思主義的資本剩余價值論都給扯了出來。他當時對打官司沒有一點經驗,所以特希望找一個律師,能把自己有理的地方說出來。那時我雖然也30歲出頭,但給人的感覺很利落,況且說話嗓門大,從不輕易跟人急,能壓得住場面,于是他就認同了我?!?o:p>
單衛紅認為對手的策略很高明,就是一邊用訴訟拖著你,一邊逼銀行天天找你要錢,查封你的財產,讓你沒法經營,直至讓你破產,破產以后這個官司就不戰而勝了。受到巨大壓力的柏松,在單衛紅眼里甚至有了點“憤青”的味道:“每次見面,他一上來就先痛罵一頓司法的不公和效率的低下,說這么簡單的案子卻審了幾年。他的兒子剛好在打官司頭一年出生,現在都8歲了。他說,我兒子都老大個兒了,這8年我能做多少事?。俊?SPAN lang=EN-US>
在中國大飯店,單衛紅發現柏松所住的房間里總有一雙跑步鞋,“我問他,你干嗎用的?他說,自己常常為此事鬧得睡不好覺,于是在深夜爬起來,一個人圍著天安門廣場跑步,跑了一圈又一圈。他原來比較胖,但為打這個官司,瘦了足有30多斤?!?SPAN lang=EN-US>
8年的官司,讓柏松成了圈內小有名氣的官司專家,朋友們一有什么官司糾紛,總愛來找他出主意。據柏松稱,他已經把自己打官司的經歷編成了劇本,準備投資拍攝一部電視劇,“戲說”其中的辛酸苦辣。
兩敗俱傷太幼稚
“不再追求自己利益的最大值”。
北京中京律師事務所所長王曉濱認為,官司的最高境界是和解。
眾所周知,在過去的20多年中,微軟與Sun之間的明爭暗奪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但在2004年4月2日,雙方最終達成和解,微軟將向Sun賠付20億美元以消解舊怨,雙方將致力于Unix與Windows平臺及開發工具之間的兼容性工作,全面加強技術共享的合作。有專家分析,這兩家老對手之所以能夠冰釋前嫌,其主要原因是Linux產品已經成為了他們共同的敵人,雙方希望此次Unix與Windows產品進行聯合后,向IBM及其他Linux銷售商們發起強烈的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