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用主義和對利潤的重視,是御手洗冨士夫給佳能配備的最強大武器。
45年的職業生涯里,他都在一家公司實踐著自己的一句座右銘:永不停息的改革和競爭。他一手揮舞大棒,砍掉不賺錢的非核心業務,以提高利潤率為風向標;一手高舉終身雇傭制的大旗,反對照搬照抄美國公司的經驗。
在西方媒體的眼里,他是一位傳統主義者。在日本媒體的眼中,他又成了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怪人。不管他的個性到底如何,這位最會賺錢的CEO,現在又成為日本企業界最有權勢的人。
2006年5月佳能公司時任總裁御手洗冨士夫被正式選為日本經團聯新會長。在經團聯近60年的歷史中,御手洗冨士夫是第一位來自高新技術精密儀器制造企業的會長,他前面的十任都出身于鋼鐵、電力、汽車等日本傳統主流行業。
今年已經70歲的御手洗冨士夫,還能像他1995年出任佳能集團總裁后那樣,以鐵腕手段加上實用主義復制他在佳能的變革嗎?
甩掉索尼與柯達
早在去年末,御手洗冨士夫就接到經團聯前任會長豐田汽車總裁奧田碩的邀請。當時就有分析家擔心,如果御手洗冨士夫接任,會對佳能產生利空,因為前幾任會長全都放棄對企業的日常管理和經營。
結果,宣稱睡覺是自己惟一休息方式的御手洗冨士夫,只辭去了佳能全球總裁一職,繼續擔任佳能全球董事會主席和CEO。今后,這位佳能的掌舵者,又將成為日本企業界的公開代言人。
這一任命不僅是對御手洗冨士夫個人管理能力的肯定,也是佳能成為市場寵兒的寫照。
僅從數字上看,佳能已經連續六個財年實現盈利。在截至今年3月31日的第一財季,佳能實現凈利潤9.44億美元,比去年同期增長16%。此外佳能還調高了截至2006財年的業績預期,稱數碼相機需求強勁,尤其是在海外市場。
如果將這些數字反映到市場地位上,佳能現在不僅是世界上最大的辦公復印設備制造商,而且超過了另一家日本公司索尼,成為世界頭號數碼相機制造商。
佳能壟斷世界的決心并沒有因此減弱。就在御手洗冨士夫辭去總裁職務的發布會上,他再一次提出,“在2006—2010年的5年間,我們希望使未達到世界第一的業務升到世界首位,已經排名第一的業務要更上一層樓。”
當佳能已經在直道上快跑時,索尼還沒有走過彎道。去年6月,索尼任命了歷史上第一位外籍CEO霍華德,希望打破公司的種種禁錮,迅速提升索尼停滯不前的業績,重新煥發創新的動力。這一年多來,霍華德領導下的變革一直處于各種阻力中。
另一家美國公司柯達也沒有逃過噩運:在經歷了連續6個季度的虧損后,就在不久前,甚至丟掉了美國市場占有率第一的位置,取而代之的同樣是佳能。
為什么在市場競爭日趨激烈、電子產品更新換代加劇的環境下,佳能卻能甩掉新老對手,顯示出強大的能量?
現任佳能中國區總裁小澤秀樹,曾經和御手洗冨士夫一起在美國分公司工作。他告訴《英才》記者,實用主義和對利潤的重視,是御手洗冨士夫給佳能配備的最強大武器。
利潤至上
御手洗冨士夫出身于一個醫生世家,是佳能創始人之一御手洗毅的侄子。御手洗毅原本是一名婦產科醫生,因為堅信日本必須工業化,1933年參與創辦了佳能的前身——“精機光學研究所”。
御手洗冨士夫看著自己的三個哥哥都追隨父親,做了醫生。而他自己卻有著不同的夢想。雖然只會說日語,但他仍希望能夠周游世界。在讀了一個法律學位后他來到佳能,5年后,被派往美國分公司。那一年,御手洗冨士夫還是30歲的小伙子。
這是御手洗冨士夫第一次到國外工作,他的英語不好,上任不久就處于艱難境地,無奈之下只得干起了財務工作。結果發生了一件事情,對他的管理生涯產生了重要影響。
當時的美國分公司只有13名員工,營業額有370萬美元。由于第一年的利潤只有區區6000美元,引起了美國國稅局的懷疑。
在對佳能所有賬本進行了1個月的審計證實后,國稅局的首席審計師格雷格給御手洗冨士夫提了一條建議:“回日本去吧。”因為當時美國銀行的定期存款利率是5%,如果利潤率低于5%,還不如存在銀行。
這件事情讓御手洗冨士夫意識到,“賺取利潤是任何公司的首要目的”,如果沒有利潤,單純的技術成果、市場規模都沒有意義。
1989年,從美國分公司回到日本總部后的六七年中,一直處于被壓抑的狀態。雖然自己是高管中惟一具有會計背景的,但他的建議往往得不到采納。對于“關掉不賺錢部門”的美式果斷作法,卻苦于“能想而不能提”。換他當家做主后,機會來了。
1995年,御手洗冨士夫坐上首席執行官的位置,他終于有能力將自己的理想付諸行動了,佳能的每一筆投資也開始變得更有價值。
御手洗冨士夫將目標放在了公司的財務指標上。為了減少債務,他賣掉了那些不賺錢的業務,像PC。后來又下令撤銷了6個虧損部門,包括液晶顯示器、電子打字機等業務,其他的被整合為復印機、打印機、照相機和光設備四個核心領域。
此前,各個部門間所產生的派別之爭,成為佳能內部資源浪費的重要原因。因為從一開始,佳能就是一家崇尚技術至上的公司,過度自由的創新環境使佳能失去了統一的方向,就像一輛被幾匹烈馬同時撕扯的馬車,不翻車已屬萬幸。
御手洗冨士夫開始加強各個部門間的協調性。他指導各個部門的負責人采用統一的資產平穩表,例如生產部門和銷售部門由各自為政到密切合作,銷售部門的產品庫存周期縮短了一個多月時間。整個集團成為了一體,生產和經營的運轉效率大幅提高。
其他能夠節約成本的方法,御手洗冨士夫自然也不會放過。佳能的生產方式就進行了改革,員工由坐著改為站立工作。新的生產方式使公司在7年間富余出來了4.5萬人。過去的二維設計改為三維設計,這樣在設計過程中可以對相機進行各種改進,不僅設計成本降低了,而且縮短了新品上市的時間。
利潤增長速度遠快于銷售的增長,這成為佳能公司多年的特色。佳能2005年的財報顯示:凈利潤為33億美元,比2004財年增長12%;銷售額為318億美元,比2004年增長8.3%。佳能,這部賺錢機器仍然在高速運轉。
實用主義
當人們講述御手洗冨士夫使佳能大逆轉的故事時,還喜歡將它與另一家日本企業——日產汽車相對比。普遍的觀點認為,日產的變革是在外國投資者獲得控制權、國外首席執行官領導下實施的,而佳能的奇跡是由本土企業家甚至是創始人家族成員創造的,這更加來之不易。
實際上,23年美國市場的打拼,已經足以讓一個原本沒什么管理經驗的年輕人改變。更何況,御手洗冨士夫還特別喜歡與杰克·韋爾奇這位備受推崇的美國CEO一起打高爾夫,探討管理經驗。
獲取另一種企業文化的精髓并不難,難的是如何移植到另一種文化里。御手洗冨士夫成功地將美國和日本兩種管理方式融合,形成了“冨士夫風格”。
關于御手洗冨士夫的實用主義作風,大家提到最多的就是佳能的雇傭政策。一方面,他堅持在日本本土實行終身雇傭制度,也不采用裁員的方式推動內部的結構重組。另外他實行工資改革,取消原來的年功序列制度,采取記點調薪的美國式工資制度,鼓勵員工多勞多得。
由于近些年日本企業各種丑聞不斷,聘請獨立董事的做法在日本很流行。御手洗冨士夫卻并不認為引進獨立董事制度可以避免企業走彎路。他的理由是,獨立董事并不天天來上班,他們對公司的經營、生產內容也不太了解。他自己的方法是授權審計人員嚴格監督主管。
御手洗冨士夫關心公司利潤,關心股價,但他卻一直持有一個觀點:佳能的員工遠比投資者來得重要。
每天早上,數十年如一日,御手洗一定會在社長室旁邊的特別接待室里和近20名高層主管開會,不設定特定議題,談論比較重要的媒體報道,或由各人提出自己部門最近碰到的問題,當場討論、決定做法,事后連公文或電話都免了。
御手洗還教給主管一套哲學,“有些事不能聽員工的,有些事則非聽不可”。“不要做‘眼睛只往上看’的比目魚,”御手洗提醒各級主管:“首先要設定正確目標,此時絕對不能聽部屬的。但完成目標的細部做法,一定要好好聽員工的意見,然后率先以身作則。”
御手洗冨士夫很好地掌握了“決斷與民主”的度。說話直爽的他,常會與其他技術背景的高管發生沖突。但這并沒有妨礙他在研發上投入更多的金錢,雖然他是一位成本控制的高手。
佳能每年以銷售額的10%投入到技術研發中,并計劃今后把用于研發的投資,在2004年的基礎上再提高80%,也就是說將要達到每年5000億日元的規模。截至2005年,佳能集團已經連續14年成為全美專利注冊排行榜的前三名。
即使如此,御手洗冨士夫仍不無惋惜地說:“回顧過去,我惟一的遺憾就是未能在研發領域進行更多的投資。”
佳能中國老總戰略點解
全球第一的核心能力(主)
《英才》:大家喜歡把佳能跟索尼對比,因為索尼現在很多業務處于虧損當中,但是佳能的業績不錯。你覺得佳能成為全球第一數碼相機制造商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小澤秀樹:我們成為全球第一,應該是2005年。造成這一個結果原因有很多,主要是集中在我們的技術能力方面,還有我們的品牌能力和市場能力方面,這三個綜合來看,造成了我們非常理想的結果。
《英才》:御手洗5月的時候不再擔任總裁職務,當時大會上說了一句話:“未來佳能,不是第一的業務要爭第一,已經第一的要更上一層樓。”這句話會對你造成壓力嗎?
小澤秀樹:壓力確實有。但我更認為,無論你在商業活動當中,還是在學校學習當中,你自己都有爭第一的心。但是我們是不是為了爭第一而去千方百計爭第一呢,我倒不這樣認為。
《英才》:大家認為,數碼相機價格戰,很容易使得公司利潤率下降,你在中國市場如何解決這一個問題?
小澤秀樹:隨著中國經濟增長,市場不斷擴大,競爭加劇是必然的趨勢。競爭激烈,價格也不斷下降,對我們廠家來講,利潤下滑。這種時候,企業不是坐在這兒守株待兔,而是要從各個方面加強自己。比如說,我們就會更加注意在自己成本控制方面加大力量。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這是我們調整目前狀況的一個方法。
《英才》:這一年多時間,佳能中國區在成本控制方面有什么舉措?
小澤秀樹:我們在中國這一塊有兩個方面:一個是作為我們銷售公司這一塊,發展市場上面有整個公司運營經費的削減;還有一個是我們的生產單位在生產方面的成本削減,這里面比如說零部件采購和物流方面都做到精打細算。
《英才》:銷售和生產成本削減比例大概是多少?
小澤秀樹:沒有太精確的數字,大概是3—5個百分點。
“他是一個非常值得尊敬的人”
《英才》:有一篇報道曾經說過,你最崇拜的企業家是御手洗,能不能談一下你和他在工作上的交往情況?
小澤秀樹:我在美國工作的時候,他是美國的總裁,因為那時候我們在一起工作,我們跟他很近,沒有太多距離,我們可以在旁邊了解他和觀察他。后來他當了集團的總裁,是飄在云層之上的人了,我只能通過一些新聞報道和公司的演講這些大的會議上才接觸到他,來了解他。總的來說,他是一個非常值得尊敬的人。
《英才》:是不是說作為中國區總裁是很難有機會直接跟御手洗溝通?
小澤秀樹:不是的,我到這邊當了頭兒之后,他是我的直接上司和老板了,我跟他的溝通機會也是很多的。
《英才》:你說過一句話:如果能夠了解一些什么,希望了解商業。你跟中國人、猶太人和印度人都打過交道,你是如何去了解他們的?
小澤秀樹:我在美國工作的時候接觸了很多猶太人,他們是典型的宗教信仰比較強烈的民族,我和他們一起吃飯,一起玩,也去過他們家做客等等,跟他們成為了很好的朋友。要和他們從事商業活動,最好先和他們成為非常好的朋友,自然而然就了解了他們的生活、想法,知道了他們的文化。在商務上,你就知道如何跟他們打交道了。
《英才》:你了解中國人嗎?包括做生意的方式。
小澤秀樹:其實我在中國待的時間不是很長,對中國人了解還不是很深。從現在來看,中國人是很聰明的,他們在做生意方面有自己獨到的一面,很有見地,很精明。我覺得日本人相對來講在這一方面不是很精明的。所以我們要不輸給中國人,就要繼續努力。
《英才》:中國媒體好像還沒有對佳能全球總裁太多的介紹,你能不介紹一下他的經歷?
小澤秀樹:他是照相機事業部出身的,我也是照相機事業部出身的,所以我知道他。他是技術人員出身,是一個充滿熱情,同時又非常冷靜判斷事物的一個人。你看現在佳能集團里面數碼相機這一塊業務是非常強的,這和他當年帶領照相機事業部時的努力是分不開的。
“我學會了‘放松’和‘放縱’”
《英才》:知道你在香港的時候漢語就已經很不錯了。來中國之后,學的第一句漢語是什么?
小澤秀樹:“你好”我以前就會。學到第一句話是“放松”。
《英才》:是誰教你的,還記得嗎?
小澤秀樹:不知道跟誰學的了,但是我吃飯的時候,別人告訴我“放松”、“放松”。
《英才》:之后你是不是經常對員工說“放松”、“放松”?
小澤秀樹:因為我跟大家說“放松”的時候,我發音不是特別清楚,說成了“放縱”,大家哈哈大笑,我不明白他們笑什么。后來他們跟我講“放松”和“放縱”的不同,我就記住了“放松”和“放縱”,所以我學會了“放松”和“放縱”。
《英才》:最喜歡吃的中國菜是什么?
小澤秀樹:中國菜我都比較喜歡,粵菜、川菜、福建菜、北京菜。
《英才》:剛來北京的時候,最不適應的是什么?
小澤秀樹:我覺得,最讓我適應不了的就是語言方面、溝通方面。我和太太一塊兒上街買東西,可能當時在這一方面有一定困難。
《英才》:你有崇拜的中國歷史人物嗎?
小澤秀樹:孫子。
《英才》:你平時喜歡哪些運動?
小澤秀樹:我喜歡棒球,還有網球、滑雪、高爾夫,足球我只是看一看。
銷售奇才的溝通術
每天早晨,當小澤秀樹上班經過每一個辦公區時,他都會大聲喊道:“你好。”
小澤秀樹倡導開心工作的原則。他愛笑,雖然聽說他是一位嚴格的老板。
和做行政出身的前任足達洋六相比,二者的差別是明顯的。被稱為銷售奇才的小澤秀樹,至今已經有27年的海外工作經驗,曾經先后擔任過美國、新加坡、中國香港等多個國家和地區佳能機構的高層管理職務,去年開始擔任佳能中國區總裁。
銷售業績自然是每一位區域掌權者必須關心的。小澤秀樹早就提出,“到2007年我希望在中國的銷售額可以翻倍增長達到10億美元,讓佳能(中國)成為佳能亞洲業務的龍頭。”佳能也預計今年在華銷售額將保持30%增長。
一走進佳能(中國)的辦公室,你就會看到墻上四處貼著白底紅字的各種口號:“自發、自治、自覺”的“三自”精神,“挑戰、挑戰、挑戰”,每一個后面都跟著一個驚嘆號。
小澤秀樹還在新加坡工作的時候,他開始推行公司內部互相溝通的辦法。因為小澤發現亞洲人都比較害羞,一個公司不同部門的人通常都不太認識。每天正式上班之前,每個部門都會派出一名代表,拿著寫有“你好”的牌子,到各個部門去打招呼。通過這種辦法不僅能增進員工間的了解,還能打破他們與客戶溝通時的障礙。
每個周一被小澤秀樹定為“激情日”。公司分別為男女員工準備了紅色的領帶和絲巾,小澤希望員工們看著別人衣著上鮮艷的紅色裝飾,自己也會迸發出更多的激情。
除了同在海外工作20多年外,小澤秀樹和御手洗冨士夫身上還有很多相似之處。小澤秀樹要求實干:無論年齡、性別,只有努力工作、取得成果才能獲得回報。
在佳能總部,公司是8點半上班,高層都提前一小時上班,大家互相交流信息。當御手洗冨士夫終于手握大權,有能力對佳能進行精減成本等改革時,他沒有武斷地只顧下令執行,而是通過每天的午飯時間與高級經理交流,每個月的會議上與中層溝通,直到大家意見統一才執行。
小澤秀樹則不僅保留了以前的傳統手段,還利用了現代通訊工具。
每個月,小澤都會召開中方經理的會議,進行跨層的溝通,以獲取更為真實的信息;小澤每個月還會寫一篇“社長寄語”,發給所有的員工。
從今年5月起,小澤秀樹在公司內部網上開通了自己的博客,可以隨時寫一些自己的想法,員工也可以及時反饋。
小澤秀樹喜歡激烈的運動,也喜歡帶有田園風格的美國鄉村音樂。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也許可以形容他的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