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臺下的BEAM機器人系著一條粉紅色的領帶,看起來像是某人的惡作劇。
直到主持人介紹完嘉賓,BEAM才緩緩地走上前,操控這臺機器人是麻省理工大學埃里數字經濟項目(IDE)研究總監埃里克·布林約夫森(Erik Brynjolfsson),而此時他身在麻省劍橋市通過BEAM來參加這場討論。
這只是2014年世界經濟論壇新領軍者年會(以下簡稱夏季達沃斯)關于技術的縮影。
會場里,擠滿了野心勃勃的年輕人,試圖通過技術和互聯網改變世界,也有面對飛速變化的世界而不知所措的舊時代的企業家,還有那些穿著考究、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職業經理人。
出奇的安靜是那些過去的領先者們,在2014年,中國經濟增長速度放緩的背景下。那些傳統行業中曾經辛苦搭建的帝國正在面臨崩塌的危險,互聯網像無畏的年輕人,帶著橫掃一切的不屑向傳統行業發起沖擊。電商就是一個例子。阿里巴巴敲鐘后,中國世界級企業挑戰者再次抓取了全世界消費者和投資人的眼球。
不管你是否認同,線上經濟正在侵蝕著線下企業的生存空間;傳統企業也在積極嘗試,試圖避免盲目的創新以被困窘境。人們現在經常說“站在風口,豬都能飛起來”,如今風已經刮了起來,但怎么找到風口呢?最直接的方法是問那些站在風口上的人們。
經濟增速受矚目
在夏季達沃斯正式開幕的前一天,很多參會的企業家們就已經到會場了。
剛走出會議室,獐子島集團董事長吳厚剛就被《英才》記者發現,于是趕忙上前去“開聊”。沒過一會兒,守候在會議室出口的其他記者也圍了過來。試圖從吳的口中得到中國經濟發展趨勢的最新情報。
吳厚剛告訴《英才》記者,關于總理的講話,他感到十分震撼的關鍵詞是“變”和“加大”——“變”是指中國經濟整體形勢在變,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加大”指的是中國經濟中遇到的困難都需要通過改革來實現。另外,還特別提到了對外開放的力度也要增強。“希望有更多的外資進入中國。”
隔了兩天,《英才》記者在去往會議現場的大巴上再次碰到了吳厚剛,他又談到了農業投資的未來,獐子島未來除了要做好目前的業務,還要“從食材公司轉向食品公司”——向產業鏈的下游延伸,更多地直接面對消費者,甚至通過搭建電商平臺來改變公司的銷售模式。這也是會議期間談論最多的一個話題,彼時阿里巴巴正處于上市前的路演階段,中國的電商公司備受矚目。
庫代爾斯基(Kudelski Group)集團董事長兼CEO安德魯(Andre Kudelski)在接受《英才》記者訪問時表示,2014上半年,中國的增長對全世界多變的經濟形勢起到了穩定的作用。
“中國經濟增速仍然能夠相對較快的增長令人印象深刻。”安德魯告訴《英才》記者,“但同時也面臨挑戰,就是如何在經濟增長的同時能夠減少對環境的影響,在應對這一問題時,目前中國政府做出的努力十分有說服力。”
下手要早
“你對中國年輕的創業者有什么建議?”這是《英才》記者提給HVF公司的創始人兼CEO麥克斯·列夫琴(Max Levchin)的最后一個問題。如果你沒聽說過這位老兄,那恐怕一定聽說過他創辦的Paypal,Slide等一眾公司,前者賣給了Ebay,后者賣給了谷歌。
“下手要早。”他回答到,“越早越好,其實所有在成長中的企業都會經歷困難。”麥克斯·列夫琴本人有一個穿衣習慣,就是在演講的時候穿一件T恤衫,上面只有他公司的名字——比如SLIDE,GLOW等。但是剛剛他在圓桌討論的時候卻西服筆挺,領帶也打得恰到好處(看起來比后來BEAM機器人上的那條強多了),可這時候,他已把襯衫和領帶換成了他標志性的T恤,外面套著西裝顯得有點奇怪。
他開始時便告訴《英才》記者,目前硅谷有很多公司都在試圖開發一些很容易賣給大公司的產品,而他的HVF公司從不會投資這些公司。
麥克斯是本屆年會的導師之一。
同樣,另一位非常知名的“連續創業家”凱文·瑞恩(Kevin Ryan)也對互聯網抱有很大的期待,他連續創立了四家公司,現在正考慮第五家。與麥克斯一樣,他如今也是一家科技和互聯網孵化器公司——AlleyCorp的董事長和CEO,他直接參與創立了閃購網站吉爾特集團(Gilt Group)和科技博客網站Business Insider等公司。
“中國有如此之多的互聯網創業企業,而中國也是互聯網行業最具發展前景的國家。”瑞恩告訴《英才》記者,“有些企業雖然規模很小但是做的很棒。”
現在,很多中國的互聯網企業都在復制美國的商業模式,但是瑞恩認為,像騰訊和阿里巴巴這樣的公司并沒有全盤拷貝,而是采取了不同的方式來做這些業務,所以“中國的新商業模式要比其他的國家多。”
而在波士頓咨詢集團2014年全球挑戰者系列報告中,除中國以外的新興市場國家很難看到互聯網企業的蹤跡。
“中國的人口和經濟總量無疑是影響互聯網發展的重要因素”,瑞恩說,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中國傳統的商業并不發達,比如并沒有像美國那么多的百貨公司,報紙的歷史也僅僅有幾十年,互聯網公司很容易從中找到發展的空間。
另外一方面,互聯網的蓬勃發展除了給生活帶來便利,也多少讓人們對信息加深了認識。比如在前一段時間,美國明星照片在網上泄露就再次給人們提了個醒。而庫代爾斯基集團未來重點業務便是加強信息安全的建設,安德魯認為這樣的事件反映出一個問題,就是在新技術應用后會帶來一些新的問題,而這些問題必須得到解決。
能源不可回避。”
在線下的商業世界中,最為人關心的無疑是能源領域的創新。以至于杰里米·里夫金在《第三次工業革命》中將能源和互聯網看作是這次革命最主要的兩股力量。
對傳統能源行業來說,他們面臨的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充滿挑戰的時代。
BP中國區總裁陳黎明告訴《英才》記者,根據他們的研究,即便是到2030年,全世界傳統能源消耗比重仍然會占到80%。
“這說明,產業的變革不會一蹴而就,一個新的科技從開發到實際應用,需要克服很多挑戰,而且有一定的周期。所以要認識到我們對傳統行業的依賴性,也要看到未來新能源將起到更大的作用。”陳黎明說。
陳黎明舉了一個頁巖氣的例子,它并不是一個新的礦種,而是通過將兩種技術結合(壓裂技術和水平井技術,分別在19世紀40年代和80年代發明,發明壓裂技術的阿莫科公司后來被BP收購)。
“從全世界范圍來看,常規的還未被發現的能源會越來越少,因此就要求業界在更偏、更遠、更深或者是邊界領域找出一些新的發展空間來,就要靠創新。”陳黎明總結說。
荷蘭皇家帝斯曼集團董事長兼CEO謝白曼(Feike Sijbesma)對此深表贊同。他一直在向《英才》記者重復兩個詞,生物技術和太陽能。這家老牌生產材料的公司在新能源材料的技術方面取得了兩項突破——世界上第一個可供商業化規模的第二代生物質能工廠以及提高能效的太陽能面板薄膜。
“我們最終將從化石能源的時代轉向生物可再生能源的時代。”謝白曼說。
另一方面,他認為公共部門的對于能源企業的創新十分重要。比如在美國他們繼續要求第二代生物質能與汽油的混合使用的總量,而在歐洲他們希望碳價能夠保持穩定。
“只有研發是不夠的,我們需要和公共部門合作來做的更好。”他補充道。
其他行業怎么辦?
波士頓咨詢公司總裁李瑞麟(Rich Lesser)出口成章,似乎隨時都能夠將最新的趨勢用最簡單的語言表達出來,并且條理分明。
接受《英才》記者采訪時,他一上來就給出了當今企業面臨的四大挑戰:增長,如何在全球經濟增速放緩時依然保持自身的增長;生產力如何進一步提高到新的階段;迅速適應能力,如今商業世界并不穩定且變化的速度更快,如迅速對此做出反應十分重要;擁抱數字經濟,這不僅對于科技行業的企業,而是對所有行業的企業都至關重要。
包括中國企業在內全球任何一家企業都會面臨這樣的挑戰。如何正確的平衡以上四項挑戰,并在此基礎上建立競爭力將對企業未來是否能夠成功有重要意義。
在新經濟的沖擊下,傳統行業并不會消失,而是轉型。“我并沒有看到傳統行業消失,他們都通過數字技術轉型了,比如在汽車制造、工業產品和銀行保險等領域,科技正在扮演一種非?;A的角色。”李瑞麟說,“如何將科技注入到企業的商業模式當中,并在組織內部建立與科技相匹配的團隊,這樣的企業才會贏得未來。”
天津泰達控股董事長張秉軍對此感同身受。
他告訴《英才》記者,泰達控股的渤海銀行正在順應互聯網的發展趨勢,打造新的理財產品。但是,3年前,渤海銀行的高管并沒有迅速地去擁抱互聯網,直到去年,他們才意識到互聯網金融的力量有多大。
“我們開董事會討論的時候,大家已經意識到了互聯網對傳統金融業的挑戰,但是那時候,所有的董事、高管從心里其實還是輕視(互聯網)的。”張說,“直到去年我們創新業務部開始研究,要向阿里巴巴、騰訊這樣的互聯網企業學習。”于是渤海銀行一年前推出了一款理財產品,按照張秉軍的描述,市場反響超乎預期。
帝斯曼集團中國區總裁蔣惟明則認為,長期來看,創新投入是保證企業生存的最重要因素。“很多公司沒跟上趨勢,后來很快就被淘汰了。”蔣惟明說,這是傳統行業企業能夠長生不衰的原因。然而中國目前還沒有歷史足夠悠久的企業,恐怕還需要時間來印證。
麥克斯認為,線下經濟之所以沒有像互聯網如此多的創新,一個原因是因為創新投入的難度太高了——需要資本介入的成本很高,也要付出很多的努力。
但這也正是傳統行業的發展機會。他舉了個農業的例子,美國可能會用飛機來拍攝莊稼的照片并以此來查看莊稼的長勢,這就是美國式的農業管理。即使只有2%的增長,但這個行業的規模是萬億美元級別的。中國也是一樣,快速的城市化進程為食物供應帶來了壓力,而這完全可以通過科技的手段解決。“目前來看,中國農業的技術含量還很低。”
“一個有意思的表現是,美國的農民在15—20年前就普及電腦,中國農民雖然過去并沒有普及電腦,但現在有智能手機,這更先進了。所以開發用于農業生產的手機軟件并形成商業鏈,中國可能會走得比美國還快。”麥克斯說。
瑞恩卻說,對于線下曾經為王的企業,則需要付出極大的努力去做互聯網,而且成功會變得困難。
“比如雜志,即使有了網站人們仍然會把你當成一本雜志來看待,而不是互聯網。而網上的媒體顯然都要比傳統媒體覆蓋面大,比如《赫芬頓郵報》比《紐約時報》大,而《Business Insider》要比《華爾街日報》大,5年之間說出來沒有人會相信這些。”他說。
“而你看看美國排名前50大的商業網站,有幾個是由傳統企業做出來的呢?”瑞恩問,“零。”
估值泡沫?
近期硅谷的一位投資人表示,眼下互聯網有點玩過頭了,甚至要比1999年那次大泡沫還可怕。
事實上,不管怎樣,資本市場就是不太待見傳統企業。“有些傳統的制造業企業,專利不少,發展的后勁也很足,但市場價格并不高,有點委屈。”張秉軍說。
他接下來也認為,這并不能怪資本市場,“一定是你的路演沒有做好,公司的透明度不高??蛻舻墓芾?、宣傳沒有到位。而這些恰恰是互聯網公司的強項。”
市場對于新興技術尤其是互聯網企業容易獲得高估值,接受《英才》記者采訪的企業家都承認這一點。
高通公司CEO保羅·雅各布斯(Paul Jacobs)認為,市場喜歡有增長潛力公司的故事。高通就有兩次市值的爆炸式增長。
“第一次是人們認為我們能做到很大的時候,第二次是我們確實已經很大的時候。”雅各布斯對《英才》記者分析道,“當人們認為我們可能將變成一家很大的公司時,我們的倍數(估值)高的不可思議。但是隨著我們多年的增長過后,盡管目前的業績還不錯,相比于以前有所放緩,但是市場也已經有人開始講我們要往下走的故事了。”
“對于技術類公司,這樣的情況尤甚,因為人們總擔心新的技術會取代舊的,好早點撤。”雅各布斯接著說。
吉爾特公司的凱文·瑞恩認為互聯網公司高估值在全世界是普遍現象,原因在于這類企業的增長空間巨大。他爭辯說,以前看上去被高估的公司實際上的價值要更大。
“領英(Linkedin)上市的時候有人就說‘我的天哪,這價格太瘋狂了,簡直是泡沫。’但現在的價格已經比那時候翻了三倍了,那不是泡沫。”瑞恩說,“當時人們還說Facebook不掙錢、谷歌不掙錢,領英不掙錢,但這些公司現在都掙錢了,而且利潤還很高?;ヂ摼W的贏家們都做得非常好。”
但他也提到,這些公司的股價不是那么穩定,時高時低是常有的事兒,在中國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