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語大義凜然,卻不具有任何實質(zhì)意義,例如“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一切屬于人民”等等,但在中國卻從不缺乏感染力。同樣,我們不得不看一下,關(guān)于“中國不能容忍資本無道德、財富無倫理、企業(yè)無責任”到底表達了什么?
資本有道德嗎?資本是物不是人,因此這樣發(fā)問的時候,其實和我們在詢問一塊鐵礦石是否有性別、感情,并且進而討論鐵礦石的道德水準和黃金孰高孰低一樣荒唐。資本當然沒有道德,資本不高尚不卑鄙,是完全中性的。因此指責資本無道德,也許是想表達對資本家是否擁有道德吧?
資本家可能具有高尚的、中等的或者較為低下的道德,但是其他公民要求企業(yè)家必須做到的底線是守法。亞當·斯密曾經(jīng)說,“每個人在追求他自私自利的目標時,他好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引導(dǎo)著去實現(xiàn)公共的最好福利”,因此一個守法的企業(yè)家即便道德水準不高,由于他創(chuàng)造了就業(yè)、交納了稅收,提供了商品和服務(wù),我們?nèi)匀粦?yīng)該感謝他而不是譴責他。也許行善不是資本家的本性,但他遵守法律這條底線,一個吝嗇卑微的資本家給社會帶來的好處,仍然遠遠大于一個慷慨高尚的流浪漢。
如果非要強詞奪理地認為資本有道德,那么隱含的危險是顯而易見的,是否應(yīng)該打倒或者剝奪無道德但守法的資本家?外國資本、國有資本和民間資本又是哪種資本顯得更合乎道德一些?
財富有倫理嗎?我們不得不首先理解什么是倫理,人和人的共同相處才構(gòu)成了道德,非常粗略地說,屬于私人價值取向的問題歸于the Ethics,即倫理;人與人的合作交往規(guī)則的問題歸于the morality,即道德。
但是倫理和道德通常都被泛稱為道德,有的時候,倫理也被稱為一級道德(the first-order morality),合作交往規(guī)則也被稱為二級道德(the second-order morality)。由此看來,財富有倫理嗎?美元、人民幣有什么倫理呢?因此當有人譴責不能容忍財富無倫理時,也許想要表達的意思,是擁有財富的人不能沒有倫理或者道德。以一個人擁有財富的多少,來作為衡量道德水平高低的標桿是一種可怕的邏輯,似乎只有身無分文者才是有德的了。
企業(yè)有責任嗎?有的,企業(yè)經(jīng)營必須守法,必須對得起股東,對得起員工,對得起商業(yè)伙伴和消費者,對得起它所在社區(qū)。近年來企業(yè)社會責任的討論也在逐漸升溫,但過度強調(diào)企業(yè)的社會責任,卻會變成各級政府逃避自身責任的遁詞。
那么“中國不能容忍資本無道德、財富無倫理、企業(yè)無責任”表達了什么意思呢?它表達了一種借助對物的譴責,曲折地對資本家和富人的道德譴責。遺憾的是,法律是他律的,倫理是自律的,道德基本上也是自律的。只有上帝才能對他人進行道德審判,在俗世的官員或者學(xué)者要是扮演了神職人員的角色,那么他實際上是在居高臨下地懷疑和譴責他人的道德水準。對資本家、對富裕群體的底線要求是法律準繩,而不是泛道德論。
(作者系北京師范大學(xué)金融研究中心主任、教授,本文只代表個人觀點)